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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云南,我神往中的植物园。
: Y# a2 I+ Y* J- ~(2)我们的车出发了,从思茅开往版纳。有着充沛的阳光和雨水,我熟悉的竹,在四川清清秀秀,仙袂飘飘宛如村姑,在这儿却气宇轩昂。6 R( t3 j& y* I7 K% O) I
(3)一排树转过身来,小腿扎着绷带,整整齐齐,列队向我。皮肤灰白相间,浸出病的斑迹,几粒绿粉,薄薄洒在树尖——是橡胶树!我猝然一惊。
3 P# Q F+ o @8 O9 b+ b3 ~7 p) ?(4)它怎么长得像这个样子?这彻底的奉献者,在众多姐妹的簇拥中,它显得太可怜太寒碜了。! o3 Y: Z! M- q7 q
(5)油棕的锯齿多棱,叶隙洒下碎金;槟榔树踮起光洁而修长的腿,翩翩旋转16岁的花蕾;还有叶子花粉红胭红血红,金瀑垂悬,烂漫得要死。我进入我神往的圣地了,我愉悦我清新,我的目光绚丽多姿。可是,那小腿扎着绷带列队向我的树呢?道旁的仪仗队没有它,公园的歌舞队没有它,而在我的意识里,挥也挥不去它。
- [* b" u& L% ~0 c) Z(6)我没有看见刀,却看见了刀的痕迹;没有看见血,却看见血痂结满忧郁;看见被辱者的悲哀,如落叶一片片趴进草丛中,等待黎明。树怕剥皮,人怕伤心,我痛,压抑的痛,受伤的橡胶树,它知道痛吗?那些拍人,用剃刀削去你那不算“规则”的枝叶,现也削去了你的华发。" {1 o" T# M/ a7 E
(7)虽然一路美景蓬勃,蔷薇和蕉叶的体香再次搔我。蕨和藤和各种小灌木的柔腕再次缠我,我仍然在自己的制造的苍凉气氛中,想象乘坐的小车是一种逃亡。# S* p& Z4 S9 [$ c* I% z) I
(8)我是否能逃出悲剧寻到另一片乐土圣地呢? A8 c7 |" M2 U7 Q- h
(9)眼前,勐海县的落日红得透亮。忽然一大群橡胶树涌来,可谓千军万马,可谓雷霆万钧,绿色兵团占领了一座又一座山峰。那浩浩荡荡的独脚绑腿,那重重叠叠的悲壮神色,那苍翠的呐喊响彻了一条亚热带。比起来,那些槟榔那些油棕,虽然到处都是,也只能算着散兵游勇了。" D9 Q0 ]/ u K8 `" `; a; d* f
(10)我走进树。我看见伤痕下的白线了,在流动,流进一只碗里。是血,是乳,我分不清楚;是忍耐,是宽容,我分不清楚。 橡胶树,我在你的血和乳里,忍耐和宽容里痛哭!+ q% |8 f, k0 O
(11)我还想说点什么,一个转弯,橡胶树又一掌推我至300米之外,在迎风的山口,赠我一幅匍匐而不倒地的群体雕像。再看那些叶子,绿色四溅得噼噼啪啪,汪洋而慷慨,显示风的滚动。我不再可怜橡胶树了,不是不再,是不敢,不配。人不及它。人的悲痛没有它深,却又喊又叫;人的意志没有它坚挺,却又夸又闹。人可以利用权力和阴谋随随便便践踏一个人,可是,人不敢,不敢轻视一棵橡胶树。
: a/ k2 W% I+ R0 m: f(12)整整一生都受着伤害的橡胶树啊,自己为自己擦干血迹,自己为自己打好绷带,然后,自己站起来,从容不迫,奔赴自己的厄运。在这个世界上,唯悲痛是生存的条件和力量,力量转入内心,内心海阔天空。
* L" {( }5 C) x0 m, `(13)它活得上好。它似乎在说:你可以剐,我可以生;你可以再剐,我可以再生。
/ _( S O7 }5 L6 T& y(14)他说得极轻,极柔,似有似无。而我听见了。我再也无法将自己从橡胶树上剥开,我的皮肤我的血液我的气息,我的葱茏的头发,我的汪洋恣肆的叶绿素。我与橡胶树已成为两个自我,互相关照互相审视。我真实地清晰地看见了自己,比较满意。当韧性的根扎进生命底层,沿着灰白斑斑的树干上升到叶片,我真正地触摸到了自己的圣地,自己的宗教,自己的佛。5 R* M# n a {/ b5 h3 B9 L4 Q0 `
(15)“橡胶树,像打满绷带的士兵。”我曾对一个人说。
, k' K* R, {1 D9 L( t* E2 E( n(16)“橡胶树,像斜挂绶带的将军。”我再次对一个人说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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